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閣中罵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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閣中罵戰

“你要讓田鵬程代任臨州知府?”

彼時安蘊秀還在值房處理公務,被問到跟前時一臉懵逼:“沒有啊。”

“誰不知道這是個坑?我幹嘛要上趕著讓田鵬程去?”

田鵬程本是請辭之身起用,當初洪家意圖通過他來瓦解奉山縣,許諾了不少好處。可是他軟硬不吃,江抒懷也橫插一腳去了奉山縣,洪家願景落空就沒再管他,待那陣風頭過去,田鵬程也老老實實地在工部上起了班。

如今臨州知府之位空缺,有大人物要推自己的親信上位這事傳得有鼻子有眼,不知怎麽就傳到了田鵬程身上。而關於那位“大人物”,眾人幾乎下意識就想到了安蘊秀。

安蘊秀之前在吏部任職有過這樣的做派,加之她出身臨州卻與徐開榮多年不曾往來,一直有不睦的論調。徐知府父子之死也果真如預料的那樣,開始往自己身上傳了。

江與舟劍眉緊蹙:“那就是幕後之人有動作了。”

“我這兒沒查到任何消息。”安蘊秀的危機感也上來了,“前兩天新覺傳信說稅事已經進入尾聲,宋首輔堪堪動身去視察,眼下也不在京中,那人真是挑的好時候。”

內閣的工作繁重,輔助官員也並非只有她和江與舟兩個人。此刻另一張桌子邊上坐著的人,似乎受風言風語影響,已經在往這邊偷看了。安蘊秀跟江與舟齊齊望去,對方這才移開目光慌忙掩飾。

二人對視一眼,神色具是凝重,這事比他們預想中還要嚴重。

“我下值後就去找田鵬程提醒這事。”

安蘊秀道:“這兩日謹慎動作吧,萬一有什麽事,先保重自己。”

按說自己有商人勢力在手,在這些事上應該占優勢才對,可偏偏現在是處於下風的境況,令安蘊秀不得不感慨幕後勢力的強大。她一邊叮囑了田鵬程,一邊小心應對輿論,還要招架著不能讓商人勢力暴露,不由得再次繃緊神經。

眼下事由是臨州知府之位引起的,懸而不決才引起多方猜疑,安蘊秀便想著盡快推動把這事定下。可當人選終於要確定時,她聽到那個人的名字,又是眼前一黑。

內閣中坐了一排的文職,新任文選司郎中卻直勾勾地盯著自己,似笑非笑地問:“安大人覺得這個人合適否?”

在他身後,站了個一襲布衣的年輕人,像是剛剛千裏奔波趕回來的。聽著吏部郎中一條條羅列他的功績,同樣是在基層紮根多年,政績斐然,這才被調回來論功行賞委以重任。

這個人,是黃登。

自己去到索州的第二年他就被調走了,若非是他滿眼挑釁,開口就叫自己同窗,安蘊秀還真想不起來這號人。

她輕笑一聲,迎上面前二人不懷好意的目光,兀自鎮定:“這些事自然是由吏部說了算,我已經不在吏部供職,不必過問我。”

“人雖不在,手卻還是伸到了吏部。”這位郎中絲毫不給面子,挑釁道,“吏部想起用黃登,不也得,先把那個板上釘釘的田鵬程給打發了?”

安蘊秀掐了掐掌心,知道擔憂的事情終於要來了。

“洪大人還沒發話,什麽叫板上釘釘?”

她笑道:“那些風言風語我也聽說了,只是我與鵬程都不在意。這樣拙劣的離間計,應當沒人會當真吧?”

“安兄的朋友真多呀,竟然願意為朋友做到這種地步。”這次是黃登先開的口。

他看向安蘊秀的目光隱隱帶著挑釁,想當初自己誠心誠意去姜知府那兒祝壽,不過是與安蘊林起了幾句爭執,轉頭就被姜知府運作著調離索州。讀書時比不過他就算了,當時二人明明都是知縣,憑什麽安蘊林能得姜知府歡心?

他當時十分篤定:必定是他說了什麽,姜知府才會向著他而放棄自己的!

可很久之後又漸漸明白過來:就算都是知縣,舉人當跟探花當是不一樣的,自己跟安蘊林是不一樣的。

黃登本就懷恨在心,眼下有機會踩一腳這個高高在上的同窗,自然不會放棄:“安兄向來好人緣,跟身邊的官員都走得近。真心為友人謀劃,友人也會真心回饋,不然怎麽說當時只有我被調離了呢?”

他一開口還是熟悉的酸溜溜的味道,安蘊秀心道你醋喝多了胡說八道什麽呢。

“這話就不對了,索州知府若沒有將你調離出來,你豈會有機會搭上洪尚書?”

姜知府因為觀念不同,或許會嫌棄黃登,但絕不會謀害,他這番話挺莫名其妙的。如今搭上了洪繼昌,一開口都是給自己挖的坑。安蘊秀也懶得與之虛與委蛇,皮笑肉不笑道:“你嫌棄索州偏僻,姜知府便讓你離開索州,不降反升,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?好意思拿出來說事?”

黃登呆了片刻,不可置信道:“你!”

事到如今,安蘊林竟然還敢這麽跟自己說話,竟然還敢給自己臉色看!

安蘊秀直接越過他,對著那位吏部郎中道:“吏部若是想提拔這位黃大人,請便啊。我又沒反對,沒必要一直拉著我糾纏的。”

這下連這個郎中也被噎住了。他瞪了黃登一眼,暗罵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,一句話都不會說。轉頭清清嗓子親自上陣:“好,田鵬程這事你可以不認,那臨州徐知府父子身死這事,你可有什麽話要說?”

“您這是準備在這兒上演三堂會審呢?”

安蘊秀樂了,好整以暇道:“我有什麽好說的?只能說辦案之人太廢柴了唄。原來辦案只要提出一個假設就行了啊,直接把問題拋出去,等著被汙蔑的人站出來自證麽?那這活兒還真是輕松,什麽時候把我調過去?”

對方氣急敗壞:“盤問也是辦案的流程!”

“你一個吏部的憑什麽辦案?”

安蘊秀反唇相譏:“徐知府身為臨州知府,卻不明不白地死在京城外。各位應該查的是他為何擅離值守,又是招惹了誰才遭此橫禍,而不是把莫須有的罪名按在我頭上就算結案。”

“那你如何解釋事發時你剛好不在?你與徐開榮本就不睦,這事又是如何結果的?”

“哦,那請問我出現在兇案附近了嗎?您是那只眼睛看到我的?又是哪只耳朵聽說我與徐公子不睦?臨州山高路遠,彼時我籍籍無名,又是怎麽得您如此關註?”

“……”

關於徐知府這盆臟水,安蘊秀早有準備,一觸發關鍵詞就開始激情對嗆,竟也不落下風。一邊的江與舟默默後退一步,在這場罵戰中選擇了明哲保身。

安蘊秀把站出來幫腔的人挨個兒懟了個遍,道:“如今官場回避嚴明,我自然不會舉薦田鵬程去,臨州徐知府出事也與我無關。眼下宋首輔不在,各位,做事不要太急了。”

“回避也就罷了,若是互相認識就得一再回避,那這廟堂還坐不坐了?安蘊林,矯枉過正了吧!”

另一道聲音忽然傳來,說話倒是比之前的二人有分量得多。

洪繼昌闊步邁入殿中,進來後先是挨個兒瞪了黃登和座下屬官一眼,暗罵一個個的都不成事,竟還需要自己親自出馬。隨後便轉身對上了安蘊秀,一副嚴以待陣的架勢。

“安蘊林,你口口聲聲說官場回避,怎麽遇事還繞不過宋首輔?他在你就會平安無事嗎?”

洪繼昌冷哼,隨即忽然揮袖在堂中指了一圈:“他不在你就會被我等冤枉嗎?”

“……”安蘊秀咬了咬舌尖。

還真是滴水不漏啊,拿自己以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當作進攻利器,正話反話都有得反駁。眼下又拉宋首輔出來,看樣子,是非要讓自己吃下這個啞巴虧了。

殿中霎時落針可聞,內閣中互相罵上一罵也是常事,可這話已經明顯涉及到首輔與次輔之間的較量,連方才罵得歡快的安蘊林都閉嘴了,自然不是他們這些小角色能參與的。

洪繼昌很滿意眾人的反應,這才是萬人之上的內閣輔臣該有的待遇。

人群之中,江與舟托著下巴來回打量。這兩句話輕輕松松挑起矛盾,倒是挺能震懾人的。畢竟單論互相掰扯的話,很少有人能贏過安蘊林,洪繼昌這說話的功力還是挺深厚的。

“仵作驗屍後說,徐家父子身死時,恰好是你早退的那段時間。不管怎麽說,一番盤問自然是少不了的,天牢那邊還需要你去走一趟。”

洪繼昌望向安蘊秀,語帶威脅:“回避制度可是你親自提的,該不會這事也要等宋首輔回來吧?”

“至於臨州知府的人選,吏部自會安排;究竟是誰在從中作梗散播消息,本官也會一一查證。”

這話是對殿中所有人說的,可話一出口,眾人都知道是在警告誰。一邊的黃登看著安蘊秀一句話都不敢回的模樣,心中竊喜,神色都控制不住地昂揚幾分。

自洪繼昌出現,安蘊秀始終都沒有接話,只看著面前前赴後繼的一個個,心裏清楚,這些不過是走卒,真正下棋的人甚至還沒露面。

……此時如果強行掙脫這個圈套,下一個坑就不好預測了。

她的大腦飛速運作,隔著人群和江與舟遙遙一對視,瞧見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。

敵暗我明,韜光養晦也是必經之路。權衡之後,安蘊秀面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遲疑,拱手道:“洪大人教訓得對,是我失言。”

“那我便去天牢走一遭,相信洪大人高風亮節,一定會徹查此事還我一個清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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